写的都爱。

【楚苏】浮舟万里


  

* 关于合作曲,都是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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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先是陆虎再在席上提起这件事的。

  

  他问冠亚的头胎怀没怀上,是不是也该生了。

  苏醒那会儿正张罗着给姚政倒酒,要知道开席前他就义正言辞地宣布过,今晚誓死猛灌老姚以报当年血仇,这会儿正一门心思扑在劝酒上呢,因此头也没回就搭腔,说生了呀,说什么头胎不头胎,不是二胎都生了,那两只鹅嘛。

  不知是谁先“噗嗤”了一声,快活的气氛很快弥漫开去,兄弟们全都被这无厘头的认亲给逗笑了,但虎子是个老实的笨蛋孩子,他也笑,笑完尚存一丝求真精神,说我不是问这个啊,Allen,我是问你和生哥的合作曲呢。

  苏醒的劝酒行动已经快要进行到直接掰着姚政的脑袋猛灌了,应得愈发漫不经心:嗨呀,这种事情你问我有什么用,问孩子他爸呀。

  同时反手一挥,遥指陈楚生。

  这下好了,一句话让满桌笑音戛然而止,只剩了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事关冠亚那首迟迟没个动静的合作曲,来来回回cue了小半年,这对如今的他们来说原本已经是一个旧梗了。但赶在陈楚生和王铮亮要发歌的前一天晚上,他们刚被一场晚会重聚起来,有钱拿,有酒喝,有兄弟在,席上整整齐齐实到八人的大团圆场面,听亚军老调重弹地讲一讲自己和冠军是如何逢场作戏的,这显然是件应景的趣事。

  况且谁都知道苏醒是个真诚的人精,把场面话讲得滴水不漏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按照流程,他理应忸怩傲娇个好几秒,插科打诨个好几秒,无能狂怒个好几秒,然后对陈楚生这位大哥猛放几句厥词,最后又来个苏式转折,恢复谦逊本性把局面往回收,借此机会好好搞一搞节目效果,逗出兄弟们一番哄堂大笑。

  但谁也没想到他今晚竟然走了坦白路线,愿意同陈楚生开起如此荤素不忌的玩笑。

  哥几个观他脸色,一时间心头惴惴,都有点摸不着头脑,只得扭头去瞥作为另一事件主人公的陈楚生。然而陈楚生三两杯白茶下肚,那点小鸡崽酒量已经被消磨得所剩无几了,只神色笑眯眯,语调柔柔地讲:已经在努力了呀。

  

  说老梗,自然不是第一次提到,甚至上一回陈楚生不在,哥几个在长沙录完节目之后喝大酒,还上纲上线地玩过一轮竞猜。

  冠亚两个人的创作风格一向天差地别,但也都是全能玩家,抒情,民谣,摇滚,黑怕,R&B,无非看他们想玩哪一出而已。陆虎来开盘,买定离手,张远说我觉得Allen肯定要拉着生哥玩说唱,王栎鑫说民谣吧民谣吧,想听Allen唱民谣了,小亮哥这厮看着浓眉大眼,却是他们几个人里最叛逆的那一个,拿筷子敲碗沿嚎着说冠亚赏口摇滚饭吃行不行。

  苏醒那会儿人还有点拧巴,遭他们拱火又好气又好笑,说这事儿难道是急得来的?楚生那可是个香馍馍,找他合作谁不得排队,何况还有人插队呢。

  这话说来颇有点秋后算账的意味,于是在他那儿插过队的陆虎和王铮亮纷纷吹口哨望天花板,只有张远一个不搞创作的自觉清白,说这哪能啊,我们哪敢和亚军抢冠军。王栎鑫又反手推他,说那还是远远你胆子更大,你都跟冠军抢亚军呢。

  但无论如何,冠军人不在场,这个话题自然再怎么闹也只闹得到亚军身上,后来心头有愧的陆虎喝高了,还扒在苏醒身上举杯对明月地喊着要给他赔罪:猫猫!猫猫再提一杯!

  苏醒不堪其扰,摸摸耳朵,竟然没升温,顿时觉得完了,彻底脱敏,他竟然已经能对猫猫这个称呼坦然受之了。但猫猫就猫猫吧,谁说猫咪打不过老虎的,现在他就可以猛挠陆虎一猫爪。

  他揪陆虎的衣领,说好啊自己送上门来,那就你先来吧,老实交代,和楚生合作是不是爽歪歪啊。陆虎整个人东倒西歪,放飞自我地呜呼几声,又打酒嗝,反客为主地去搂苏醒的肩膀,说哦你问我们一起唱的那首歌吗,Allen你是不知道,我觉得生哥真的牛逼死了,这首歌就该他跟我一起唱,这些话就应该他讲给我听!只有他说我才乐意听!

  苏醒哭笑不得,赶紧把他从自己肩膀上撕下去,哄醉鬼说是是是,楚生从前多洒脱啊,只有他反问世界难道生老病死就多了这一口的份儿,多超脱的格局,结果现在要对你唱什么少喝酒伤心比伤肝多,你把我们醉中仙拉下神坛啦Tiger!

  虎子抬手摸摸自己的虎头,被他讲得有点不好意思,一叠声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那这一趴是我写的嘛。

  苏醒一想就知道,陈楚生必不可能自己写这种词,但陈楚生也不会拒绝唱这种词就是。只是他依旧觉得这样不太好,倒不是说陈楚生和陆虎合写的这首歌不好,而是说把这种情况拿到自己和陈楚生的合作场合里就显得不太好。

  客套话谁不会讲,大道理谁不会说,陈楚生感情这么顺遂的人都能写出一满页唱得枯心肠的苦情歌,想顺应市场去捉大众的耳朵,他们都有诸多方式。

  但他们两个人一起写的歌,不应当是唱给这世界听的。

  

  合作这件事,论前缘因果甚至要追溯到十五年前的某场媒体访谈里。

  那还是零七年巡演期间,作为当年走到最后的两个人,同赛区出身的身份,冠亚的最终名次,这给了他们比同期更为亲厚的理由,也造成了他们的确比同期更为亲厚的现实,媒体提到两个人时每每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会有记者问起他们有没有共一同写歌的打算,这并不算很意料之外的事。

  他们当然是回答说有机会一定啦,哪怕当时苏醒正儿八经公之于众的原创歌才一首秋天,而陈楚生创作才子的名头已经深入人心,但两个人顺理成章地把一首歌分配成谁词谁曲,展望未来,都觉得这个未来近在眼前,一起写歌而已,甚至right now,今晚唱完巡演就可以。

  那时候他们也都还年轻,苏醒心里甚至还存着些藏拙的喜悦和娇气,陈楚生也问他怎么不提前把原创拿出来,他说那我本事大着嘞,都还没一件一件往外拿就已经是全国亚军了,来日词曲全包出专辑,牛逼不死他们。陈楚生听罢就模样愁苦,说全包不太好吧,讲好分我一首的诶。苏醒顿时笑歪在他肩膀上,说安啦安啦,冠军给我作曲是我的荣幸嘛。

  他对陈楚生的依赖和信任理所当然地从城堡里延续到城堡外,巡演那段时间里开始绸缪着自己的第一张原创EP,就会时常拿写好的片段分给陈楚生听,听到不顺的也当场改,陈楚生手下安静地为他拨着弦,眼睛却盯他看,很耐心地陪他一遍遍试,问旋律这么走会不会更好,那这么走呢?

  他总是这样的,在苏醒身边弹琴时就鲜少看吉他,目光反倒追着他跑,那道目光常常让苏醒想起悉尼的海,南半球的月亮是一抹剑弧似的白,月下的海面像洒满了碎银一般的浮波荡漾,不是故乡却胜似故乡的样子。也正因如此,这种乐器伴唱的freestyle在后来的很多年里成为了苏醒最喜欢的创作模式,找几个和弦,听进心里,旋律张口就能来。

  只是不久之后之后两个人各自事业分了边,给他提供和弦的那个人就鲜少能是陈楚生了。

  这么一晃,就是人间十五年。

  直到今年重聚起来之后,或许是挂着“男团”的名头,观众也乐意重温那点情怀,哥几个见面的时间愈多,聚在一起工作的时间也多过往年,来来去去思维的火花碰撞起来,合作曲开始一首一首地面世,冠亚之间那个隔着十五年的旧日承诺自然也被翻了出来。

  一开始苏醒还能装傻说忘记了,逢场作戏罢了,陈楚生当然配合他,说都十五年啦,这谁还能记得呀。但这话渐渐就变得没有说服力起来,毕竟中间这些年他明明写了上百首,陈楚生虽没他那么高产,也零零总总写过大几十首,给自己写,给别人写,一直在写,一直在唱,忘了的是旧事,如今既然被翻新那就成了新约,不管谁催起来时,总会说哪怕不提当年,如今也该轮到冠亚了吧。

  轮到了轮到了,放在心里了,但什么时候动工呢,还是再等等吧。

  苏醒也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于瞻前顾后,只是一向以果决形象示人的陈楚生显然也默许了他在此事上的犹疑。他不提,陈楚生也不提,旁人提起那就打太极,两个人好像站在莫比乌斯环的两端,明知道怎么走都能半途重逢,就是偏偏谁也不迈这一步。

  这么下来日子一天一天地拖,拖到陈楚生去王铮亮那儿录了歌,拖到苏醒在微博阴阳怪气了好一番,又在老歌手里阴阳怪气了好一番,陈楚生面对他的玩笑也好抓狂也好发难也好,统统以柔克刚,好似一朵娴静的壁花栽在他身边。

  再等等,等到什么时候去呢。

  

  这种堪称漫长的拉锯甚至叫兄弟几个都开始日渐觉得匪夷所思。

  首先忍不住的是前线吃瓜吃了一路的张远,他起先看热闹,觉得苏醒上蹿下跳又强装风云不动的状态很新奇,秉承着损友心态肚子都要笑痛,但笑完又觉得很离谱,说不应该啊,Allen你当时写我俩那首歌的时候,好家伙,那刷刷的笔走龙蛇,午睡之前才见你开电脑,等我午睡睡醒词都写完了。

  苏醒哼哼唧唧,很得意,说不要质疑我的创作水平好吗dude,我保证现在再写一首给我们俩唱的歌也不会需要超过四个小时的。

  哇哦。张远也学他阴阳怪气的语气:不是创作水平的问题,那可不就是人的问题嘛,也是,我们Allen只在某些人面前词穷哈。

  苏醒当场翻脸,说你对大哥放尊重点啊,什么某人某人的,多不好听。

  张远无语,恨不得把手机往他脸上拍:你看看自己微博里是不是一天天某人有人的!

  他不像苏醒一样心有千千结,甚至这么多年来,他和陈楚生建立起来的兄弟关系事实上也是以苏醒这个人为锚点的。因此他不懂陈楚生很正常,甚至哪怕他已经足够懂苏醒,也会时常搞不懂处于陈楚生风场里的那个苏醒。

  但他懂不懂都不重要,那是冠亚之间的事。因此他只说其实我也理解的,Allen,你和生哥真没那么多话要说,有时候我都觉得你俩主要靠脑电波交流。

  苏醒顿时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说那我真是谢谢你的理解啊。

  

  第二个来找他探消息的人是王铮亮,王大爷暗搓搓地跑来打听,问他和生哥那首合作曲进行到哪一步了,准备什么时候发呀,可别跟自己和冠军那首歌的发布时间撞档了。

  苏醒头都大了,觉得他根本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说你什么时候见我和生哥有要合作的动静了,八字没一撇的事呢亮哥,特意来跟我炫耀你和楚生要发歌的是吧。

  王大爷本人哎嗨一声,说那你们冠亚总是偷偷摸摸搞小团体,有什么动静我也不能知道呀。又说我这有什么好炫耀的,我能和生哥合作纯靠截胡啊,那天晚上我们一排坐着,生哥说今晚的山和海不错,适合写歌,然后就写了,你不是也在场吗?

  苏醒被他莫名哽了一下,想起团综录到一半,在海边的那个晚上,其实那也是他和陈楚生离正式合作最近的一次了。

  那天他们像小学生一样排排坐着,眼前是一半的海,身后是一半的山,大家都喝得有点高,陈楚生眼角漫出很深的笑纹,说我们要写个歌把今晚记录下来。大哥提议,自然一呼百应,众人你一嘴我一嘴地开始找思路,最后让冠军来发表总结陈词,冠军不知道想到了哪里,好半晌才慢悠悠地说:没什么好总结的,我就是觉得那个山上的小黄花还挺漂亮的。

  他划手一指,大家就齐刷刷地回头望,夜色里别说什么小黄花了,连山的轮廓都已经模糊不清,但那一时间万籁俱静,远海的浪声不断起伏,好像十五年的风浓缩在了这么一瞬。这让众人不约而同地都安静了下来,紧接着又噼里啪啦开始鼓掌,纷纷表示哇不愧是冠军,这多有禅意一句话,王铮亮更是连忙摸手机,说生哥这句也太好了,山……山有小黄花作伴?他甚至当场给了段旋律,问陈楚生这个调怎么样,又说我可把这句记下来当歌词了啊。

  也正因如此,这首诞生在海风里的抒情民谣后来成了王铮亮和陈楚生的合作曲。王铮亮说自己截胡,也不算说错,不止是截胡了苏醒,更是截胡了所有人,写歌这件事情讲个契机,他最先捉来这句词,给了这段旋律,其他人主动退避三舍,这个契机就被他拿到了手。

  但后来苏醒回想了一下,好像话也不能依小亮哥这么说,毕竟他压根没在这件事上产生过什么竞争意识啊,那会儿他在想什么来着?好像是在想:楚生说很好看,那我等会儿去摘朵来看看好了。

  后半夜他起来吹风醒酒,也真的迷迷糊糊跑去山脚摘了一朵小黄花来,花茎有刺,还把他指腹扎痛了一下,借着光仔细看过,是小小一朵的模样,复瓣儿,盈着股很浅淡的清幽,那花后来被他放在枕边添香,但第二天晨起时就已经脱水,只来得及留下一张照片聊作纪念。至于那首写了小黄花的歌,原本就是跟他没什么关系的事情罢了。

  因此他跟王铮亮说,截胡这个词用得颇为不妥。

  小亮哥听完好一副思绪万千的样子,半晌才说Allen,你这个症状这叫近乡情怯你知道吧,我和生哥就不一样了,咱俩还是坦荡得多。

  苏醒听得一头雾水,问这和坦荡不坦荡有什么关系,那我们也坦荡啊,能有什么不坦荡的。

  王铮亮眼睛眯了眯,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噢哟。

  只是他又点到为止,很有长者心态地拍拍苏醒的肩膀,说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俩要合作,确实是应了万事开头难的那个开头难。

  苏醒忍不住翻白眼,心想这还用您说呐。

  至于王栎鑫,王栎鑫直说他就是来拱火看冠亚热闹的。并且他还很自谦,说这种事他哪有发言权,他又没跟人一起写过歌。但平心而论,他还是很理解苏醒的,如果让他和俞灏明来写合作曲,他也会不知道该写什么的,还是一首红日唱到地老天荒吧。

  苏醒不知道他为什么就开始莫名其妙类比俞灏明了,但王栎鑫说自己理解他,这让他心有戚戚,说栎鑫,好弟弟,还是你最懂我。

  王栎鑫也心有戚戚,说我懂你懂个锤子,我只是懂你和生哥之间的这种关系。

  苏醒听得呆了一下,问:什么关系。

  王栎鑫也呆了一下,答:这个,不好说吧。

  

  反正别问,问就是我都懂;但一要说,那就是不好说,很多东西光靠讲是难得讲明白的。

  到头来苏醒看明白一件事,这帮兄弟一个比一个不靠谱,艾伦苏和他没用的男人们,这种事还得靠自己参悟。

  事实上也确实是靠他自己来参悟了,真正让他开始对此感到释怀的契机就出现在那不久之后,某天节目录制完之后他们例行聚餐,在桌上喝得薄醉,也是唯一一次,他决心和陈楚生上纲上线地提一提该怎么写这首合作曲,因此半开玩笑地问:我们如果真要合作一首歌的话,楚生,你觉得该写什么好?

  陈楚生那时抱着吉他,眼睛里一如既往的浮波荡漾。好半晌之后他说:什么都可以啊。

  苏醒正要骂他敷衍,转头又听见他柔和地说:但我觉得我们两个的歌,不应该是写给世界听的。

  苏醒:……

  那一瞬间,何止是悉尼的那片海回来了,二零零七年夏天的风都仿若从他胸口穿堂而过。苏醒眼前开始嘭地炸礼花,心想这也太过分了,这个陈楚生,他怎么什么都懂啊。

  但马上他又觉得自己太大惊小怪,陈楚生又不是在这件事上才开始什么都懂的。人人都说Allen这个人好拧巴,心思比麻花还九曲十八弯,只有陈楚生一点也不这么想,他只讲我觉得Allen很好懂啊,当时比赛的时候我什么样子认识他的,他现在也还是什么样子。

  可是哪怕这样,他也很少真正把自己明白苏醒这件事往外说,海边那一晚里他泪盈于睫,陆虎说生哥是最能判断Allen状态的人,陈楚生也只说没什么需要判断的,我们在一起就好了。他是真的很不喜欢把苏醒的情绪拿到人前去讲,即使他对此有着敏锐的洞察能力,甚至在苏醒最受不了二十三岁的自己的那段时间里,陈楚生连他的这份受不了也可以一并接纳,苏醒每每羞于别人提起苏安娜,陈楚生会说那我们向前看就好了嘛。

  就是这样的信任和肯定,让这首歌的分量变得太重,他不知道怎样拿起,又唯恐拿起了从此放不下。可以讨论我们该写点什么好呢,却又不想说那我们这就开始吧。

  犹豫也好,迟疑也好,归根结底,写歌对他来说是个向世界诉说的形式,但陈楚生好像是他自我宇宙的某一部分。他每天检点收拾自己的生活,拆分成很多细节零件,这点有趣,那点新鲜,这些可以拿来说,那些可以拿来写,表达和分享是件快乐的事,他享受站在人海里听取回声的感觉,但万般倾诉里仍有自我留存的一部分。

  陈楚生对他而言就属于那个领域。就好比陈楚生说那花好看,张远他们听到会点点头说哦生哥觉得花好看,只是一个信息的摄入,但他就会想:那我要去看看那样的花。

  他向来用自己的眼睛和陈楚生看着一样的人间。

  

  又过了几天,陈楚生和王铮亮合作的那首歌出了Demo,王大爷不敢擅自专宠,第一时间发到群里给哥几个听偷跑。小弟们自然各吹各的彩虹屁,张远和陆虎鼓掌撒花,王栎鑫说生哥一把年纪还挺浪漫,又有点可惜,说我们都没留意那山上开的到底是什么花吧,其实还怪好看的。

  苏醒百忙之中抽空看手机,突然想起自己曾经拍过的那张照片,心想这可不巧了吗,又特意翻出来上识图软件辨认。认出来之后正往编辑框里打字呢,突然眼前一花,看见陈楚生的回复跳出来,是回复的王栎鑫,但特意圈了他,说:

  Allen应该知道的吧。

  苏醒按在屏幕上的手指顿时不受控地蜷曲了一下,那字小得有点像蚂蚁,却在他胸腔里莫名其妙咬了一口,他不知道陈楚生是怎么笃定他知道的,但陈楚生的这种笃定在很大程度上取悦了他,那是一种莫可名状的情绪,好像一朵飘摇的蒲公英被人稳妥地接进了土地里。

  最终他回复王栎鑫,说是黄刺玫,还把照片传进了群里,又回复陈楚生,抱了个拳,说生哥英明呐。陈楚生不知道在忙什么,两个小时后才再次在群里冒头,隔着这两小时里的上百条聊天记录,遥遥地给他回复了一个“碰杯”的表情。

  说来奇怪,关于他们那首姗姗来迟的合作曲,他所有因此而生的焦躁也好,不安也好,怅惘也好,竟然都离奇地被这个赛博碰杯给抚平了。

  他明白,陈楚生也明白他明白,明白这两个字从始至终地贯穿了他们的十五年。他渐渐领悟到其实并不是写歌很难,也不是和陈楚生一起写歌很难,而是他们不言不语地待在彼此身边早就成为了习惯,要把这份情谊剖白出来,这实在太难。

  这么多年,他们好像从没有离开过悉尼或是深圳的那片海,漫长的浮游岁月里,陈楚生对他而言是个比岸而居的踏实安全屋,有时他把一些什么东西丢在他那里,不需要解释什么,也不必操心,知道对方会替他收好。

  然后他们都可以各自安心地继续上路,就这么浮舟过万里,依旧在人间。

  

  那天之后苏醒大概能感受到自己是真正能和这件事情和解了。

  偶尔玩笑还是开,但也真心觉得就这样吧,孩子生不生还是要等爹妈,等天时等地利等人和,等一等有什么不好的,他和陈楚生的歌又不是唱给世界听的,也不用和谁比先来后到。

  后来有一回他们在陈楚生工作室排练,练完约虎子去喝大酒,最后顾及着隔天还有工作,酒没喝成只找了个地方喝茶。团综已经快要拍第二季了,虎子喝到一半突然问起,说哥和栎鑫那首爱的尽头是黑暗准备什么时候发啊。

  陈楚生自己的歌,苏醒自然还是第一个听到偷跑版的人,为此好不得意,搭话说生哥还是厉害,那歌写得,谁听了不得怆然涕下。陆虎呜呼一声,揶揄着说猫猫急了猫猫急了,猫猫真急了诶,哥你可得赶紧撸一撸呀。

  苏醒一头雾水,说急什么,我没急呀。

  陆虎嫌他嘴硬,陈楚生就给自己烫了一碗茶,宛如老僧入定,点点头说:是不着急嘛。

  他隔着袅袅腾起的茶雾去看苏醒,一双眼睛风平浪静,又有点暗潮起伏,只一道眼神,苏醒就明白陈楚生已经完全看穿了他和自己和解的全过程。于是他不知怎么又有点赧然,想着三十八岁了啊AllenSu,没出息也不是这么个没法吧。

  但其实没所谓,这样就已经很好了。陈楚生之前的访谈他也看,当初看他慢悠悠地讲两个人的那首合作曲,说写是随时可以写啊,但我希望它是有分量的,这话听起来真的很像客套,那时候苏醒也觉得是客套,但想明白了某些事之后却忽然福至心灵。

  他给陈楚生发信息,说楚生现在很会讲话嘛,陈楚生没问他翻了哪笔旧账,只说他不敢当,都是跟苏总学的。

  苏醒又问他什么才叫有分量。

  但这一次陈楚生没回答这个问题,他莫名其妙反问:醒,你知道黄刺玫好养吗?

  

  最近家里院子在翻修,要新栽几株庭植,陈楚生觉得当初海边见过的那种小黄花就很不错,只是不知道北京的风土养不养得成。

  他不知道的事就会去问苏醒,倘若苏醒也不知道那他们就一起去找答案,如果真的养得成,等来年春天开了花,他还要约苏醒来家里喝茶。

  苏醒一听这个消息,自然把什么合作曲不合作曲的事情跑到脑后去了,兴致勃勃地就去查资料,又叮嘱他说开花的季节千万要提前通知我,这种好事我必抢第一个。

  他这个样子,陈楚生的心情就显得格外好,慢悠悠地笑起来,回他语音消息,说你什么时候来都可以啊,都是第一个嘛。

  来年春天的事,完全可以等到来年春天再说。

  总归等到那时候,他们还是会在一起喝酒与唱歌。

  

  酒杯清澈地碰出一声响,时间回到今晚,苏醒紧挨着陈楚生身边坐下来。

  一桌酒觥筹交错地快要喝完,如苏醒所愿,老姚已经彻底趴倒,虎子像只小鸡崽似的垂着头不敢讲话,其余满桌人装醉的装醉,装傻的装傻,冠亚今夜有点不同寻常,谁都看得出来,因此谁也没打算在这个时候掺和他们之间的交流。

  苏醒揶揄这位“孩子他爸”,很惊奇地问楚生呐,你努力在哪,我怎么不知道呢。

  陈楚生把酒杯端起来,嗔他说少乱讲哦,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于是他们说着说着又都笑起来,眼睛里除了彼此好像什么也没有,又好像有太多东西没有也不需要点穿。

  谁知道的事呢,在未来的哪一天。

  或许那天风和日丽,陈楚生会提着琴做主找上门来,把苏醒拎出去,挑个小茶馆或者小酒吧往里一坐,再没收掉他的手机,说我们现在来写歌吧。

  或许那天苏醒打完球回家的路上,抬头看见天上月亮像个弯弦似的挂在树梢,会突发奇想地临时打个车跑去陈楚生工作室说我们来写歌吧。

  又或者真到了来年春天,他们坐在陈楚生家的院子里,对着满院小黄花,陈楚生抱着吉他,苏醒抱着平板,说好了我们来写歌吧。

  

  配茶配酒都好,配风配月也都好。

  那首不唱给世界听的歌,已经不言不语地流淌了十五年。

  也总有一天会被全世界听到。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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