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写写

   

* 现背，都是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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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楚生同乐队成员吃饭吃到一半，听见身边滑手机的崔凯噗嗤一笑，说小弟，你跟Allen这一唱歌就旁若无人的毛病，怎么这么多年还没改过来呢。

　　他不明所以的啊了一声，崔凯就把自己的手机递过来给他看。屏幕上是王铮亮语带控诉地发出来的一条新微博，光看文案就迎面扑来好大的怨气，随文附上的那张照片则更加不得了：画面定格，他和苏醒揽着彼此的肩膀，正用一种称得上缱绻的眼神在对视，王铮亮立在一旁的表情半是吃瓜半是看惊讶，但此时无声胜有声，满脸都写着天啊你们快来看看这对明目张胆的狗冠亚。

　　是大概三个小时前的事情了，底下的评论甚至已经哈哈哈哈笑出了超过五千条。

　　陈楚生手里的筷子下意识顿了顿，几乎有一瞬间神游天外，半晌才说：还好吧。

　　他把手机递还给崔凯，又轻车熟路从口袋里摸出自己那支，登上微博把这张照片保存了下来，再顺手打开微信看一眼，果不其然，名为再就业的六人群聊里，来自张远和陆虎的哈哈哈哈已经快要铺满整个聊天框。

　　崔凯在旁边眼观他动作，眉梢不免一挑：哟，怎么还保存上了。

　　陈楚生笑一笑，说因为确实拍得很好嘛。

　　

　　苏醒还没在群里出现，他最近的行程忙得要死，大部分和老哥几个一起，也有不少是单独的打野行动，接商务，跑直播，挣起奶粉钱来混不手软，还要在百忙之中呕心沥血地录歌做专辑。

　　出道十五年，赶上翻红的春风，催出那一点久违雄心，早先他就信誓旦旦地讲过要趁现在听众买账连夜发精选集。兄弟几个都说Allen还是厉害，这对歌迷愿意买账的风向把握得那叫一个精准，苏醒就说滚啦，说得好像你们不是一个个急吼吼地发着歌似的。

　　其实这么多年，陈楚生最佩服他的也就是他旺盛的精力，写歌也好做企划也好，莫不是雷厉风行说干就干的作风，行程紧张成这样还能旷日持久地坚持在互联网一线冲浪。陈楚生自己当然也忙，巡演在即，他理所当然地进入隐遁状态，这几天手机上的未读消息不知堆积凡几，因此这还是第一次在苏醒之前赶到“事发现场”。

　　群里一虎一鸟一猫头鹰正趁人不备疯狂吐槽冠亚，张远说小亮哥你就看开吧，这不就是你们成都赛区的宿命吗，你看看当年的晨晨，当年的杰哥，那不都是前车之鉴。王铮亮说我倒是也有这个觉悟，主要没想到他俩现在还能做到这种地步。陆虎说Allen都讲了重结良缘嘛。这时姗姗来迟的王栎鑫甩出另一张图，画面里的他和陆虎也是一个冠亚同款的深情对视，徒留张远对着观众席傻乐，小王老神在在地安慰老王，说王大爷不用悲伤，张远跟你一个待遇呢。

　　王铮亮好无语，说我谢谢你啊，那可真是一点也没有感到安慰。最后又是陆虎出来总结陈词，说我和栎鑫那只是意外啦，但是生哥和Allen，他俩不是一直都这样的嘛。

　　虎子是个老实又真诚的笨蛋孩子，他的快乐有种简单的纯粹，讲话既不懂识人脸色也不顾当下场合，有时候甚至还能看到粉丝半开玩笑般头疼地讲虎子啊，年纪不小了，该长点心了，但陈楚生反倒格外喜欢他这一点，他一向不爱在人际关系上过多费心，简单的人能给他删繁就简的社交体验。譬如这时候陆虎说“一直”，自然而然地牵连出不少前尘往事，以致于他又顺理成章地把那张刚刚存进相册的照片重新翻出来，细细多看了几眼。

　　

　　“一直”是指，从十五年前赛时开始，冠亚之间就存在着这种谁也靠近不了的风场了。

　　唱歌是表达，表达需要被倾听，诚然陈楚生从没有自恃过冠军身份，但冠军身边站着的总是亚军，因此他的歌由苏醒来听，苏醒的歌他也会认真去听。很多次合唱，他们凝视着彼此的眼睛，或者隔着好几个人击掌，大有要从有你有我唱到地久天长的架势。早年的十三强或多或多都因此成为过受害人，其中最广为人知，并且留下过最多传世名画的当属魏晨和张杰，原因也无他，不过就是他们两个走过的赛程最久而已。

　　今年被考古得太多，偶尔看到当年赛时的影像，连陈楚生自己都会犯迷糊，想着我那时候就这么喜欢Allen吗，有做得这么明显吗？

　　起先无非是赛区抱团，但比赛越到后面，其实又已经没什么抱团的讲法了，苏醒二十三岁时还是很坦荡的脾气，论成绩，陈楚生是冠军，是唯一比他这个亚军走得更远一步的人，论来处，陈楚生和他是同赛区出身的挚友，与他并肩经历那个夏天全部的起承转合，因此他恨不得把对他的那点喜欢和倾慕噙在舌尖翻来覆去地品。陈楚生向来给情给得淡，面对苏醒捧出的滚烫肺腑几乎无以为报，就也回望他凝视的眼神，给予他热切的拥抱，又在金雨里把他颠起来，将他拥紧。

　　迈入成人世界之后的真情难得，名利场里的真情就更难得，关系变得日渐亲厚，这对他们而言是件非常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是世人想看的未必是这些，有更多的人，更愿意把王不见王的剧本一厢情愿地分给他们出演，揣测着冠亚之间一定存在着什么讳莫如深的东西。到了后来他们能够一起唱歌的机会就不算多了。更多时候苏醒在台上唱，陈楚生在台下听，反过来亦然，但苏醒甚至会把他的歌词写进自己的歌里，又在参加什么活动时在众目睽睽下冲他抛最张扬的媚眼。

　　那时候两个人已经不在一个公司，好几年间立场相悖，加诸在陈楚生身上的标签有什么不知感恩，有什么忤逆背叛，总归都不是好词，前同事们提起他也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只有苏醒依旧坦荡荡：我跟楚生关系很好啊，愿意为谁两肋插刀？楚生嘛。

　　苏醒就是这样的性格，你好的时候未必来锦上添花，不好的时候必然来雪中送炭，事实上，陈楚生觉得那时已经破窗而出的自己过得挺好，反倒可能是留在原地继续拉锯的苏醒过得更不好，但苏醒想要声援他，他就把这份声援很从容地接了过来，又从容地收好。

　　再后来的很多年间，他们的人生轨迹先后重叠，从开始的很高兴跟他一起被提名，到后来很高兴跟他一起去逃亡，一起被通缉，又到最后很高兴跟他一起慢下来，一起成为上个时代的老家伙。时间带走和改变了太多东西，又将他们恒定地留在彼此身边，因此写活该时写到那句“是谁在你身边，默默陪你度过”，陈楚生自然而然地想到苏醒，也诧异自己为什么会用上默默这样的形容词，毕竟苏醒绝不是默默的那种人。

　　但很快他就想通，明白苏醒对他而言其实是个锚点，存在本身的意义就已经高于一切了。

　　二零一九年往后他们渐渐有了重新合作的机会，或许是因为泛娱乐时代的新人们长着千篇一律的漂亮脸蛋，也都做着精致又无趣的玻璃人偶，听众看客的感官日渐麻木，不知什么时候又刮起了一股浩荡的怀旧之风。

　　事实上，只要时间过得够久，什么都能成为所谓的情怀，并且越久这份情怀的加成分就能变得越大，起先他们能凑来五个人已经不容易，后来补位添了王铮亮，再后来以团综为契机召回了俞灏明和姚政，等到年末这场晚会郭彪也得以出席，台上并肩站着九个人，台下还有当年的恩师，从前的和后来的歌迷，已经非常接近他们梦寐以求的满配阵容了。

　　但《活该》总归还是属于六个人的歌，那时身前的聚光灯炽炽地燃烧着，身后则是无数张雪片一般飞掠而过的老照片，一句默默让陈楚生下意识去攀身边人的肩，苏醒也就如他所愿地望过来，仿佛彼此眼睛的倒影从来都只有彼此，没有中间消逝如风的这些年。

　　其实一直以来他都很少回看自己参与的节目或是舞台，因此直到此刻端详着这张被偶然抓拍下来的照片，才知道原来那会儿是这样的场景。独属于冠亚的独特风场在无声之间再次筑起屏蔽墙，王铮亮不是最后一个受害人，也不是第一次成为受害人，十五年恍然如梦，也十五年一如既往。

　　于是陈楚生又不免因此失笑，想着都过去这么多年，怎么还是这么喜欢Allen，还会做得这么明显啊。

　　

　　成都巡演是临时加来的场，疫情期间舞台难得，西安那一场拖了又拖，例行排练也纯属未雨绸缪，其实日程并不算太紧张。

　　一顿饭吃完就到收工的点，落钥离开工作室时他和崔凯同行一小段路，对方话赶话间提到苏醒，讲Allen最近还是忙，也有段时间没见过来蹭工作室了。陈楚生说他挣钱嘛，挣钱机会总归是很难得的。崔凯又笑，说那还是你们一起挣钱的机会更难得一点吧。

　　他跟陈楚生合作很多年，连带着同苏醒也快混成半个知交，事实上，苏醒大方，局气，在酒桌上碰杯能碰得豪气干云，是那种只要给他机会或者不对他抱持偏见，就能够同任何人处得好的性格。崔凯身在陈楚生的社交场里，跟他往来的次数却几乎快要超过自己某些旧友，因此想到这件事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说小弟，我也是最近才发现，你们这三天两头动辄约酒喝的关系，这么多年，竟然真就没正儿八经同过几次台啊。

　　陈楚生听得笑一笑，只说是诶，有眼光的主办方毕竟还是少数嘛。

　　后来各自道别去取了车，上车扎安全带之前他又下意识翻开微博看了一眼，苏醒今天心情似乎很好的样子，还特意跑去王铮亮的微博评论底下回复，叫了他一声王多余。连向来自诩最了解他的张远此时也正在群里咋舌，说Allen被谁夺舍了吧，这直接了当的，苏式转折都不玩了，是我们Allen的风格吗？

　　苏醒不理他们，反倒给陈楚生发私聊，是两分钟前来的消息，他问：我俩很过分吗？陈楚生回复说没有吧，不是一直这样的嘛。苏醒说诶楚生你今天回消息好快噢，又说就是啊，我也这么觉得。

　　他转而把他们之间的私聊对话截图发到群里，得意洋洋地翘尾巴，说这可是大哥的意思，要是你们不满直接找大哥呗。张远就嗷嗷叫着艾特陈楚生，说大哥他出卖你。好一副告密嘴脸。

　　陈楚生说没出卖呀，本来就是我的意思嘛。他把苏醒发的那条微博评论有模有样地复制到群里，也怨王多余是真的很多余。王铮亮整个大无语，说冠亚怎么又抱团欺负人，苏醒问他你怎么还没习惯呢，陈楚生说就是，你怎么还没习惯呢。王铮亮说那这事儿确实不是这么好习惯的，还有啊楚生，你是不复制Allen的台词就不会讲话吗。

　　陈楚生下意识想说哪有，但看看聊天里自己仅有的几句发言，又觉得这未免太没说服力，因此好半天才慢吞吞地回：你管我噢。

　　

　　作为向来被落在互联网更新迭代进度后面的人，这么多年来，不管是歌迷也好，还是身边的朋友也好，谁都不止一次讲过生哥这网速恐怕还停留在2G年代。陈楚生觉得这没什么不好，毕竟浩瀚的信息流总是很容易让人变得浮躁。

　　但苏醒在这方面又是跟他完全不同的人，他甚至拥有三个微博账号。第一个是正儿八经属于艺人艾伦苏的大号，第二个是众所周知的分裂人格裂哥，至于第三个，这年头艺人像他这么爱冲浪的着实不多，但哪怕这样掉马的先例都已经不胜枚举。因此他小号之外还有小小号，网海遨游，把自己的私人情绪藏得很好。

　　陈楚生之所以会知道，是有一回在苏醒群里分享截图，意外暴露了用户名，就这么在兄弟面前掉了马，他手脚麻利地撤回，仍然被张远看到，拿出来嘲笑了好一番，又公开处刑了他的小号主页，苏醒为此愤愤，摆烂说你们看呗看呗，我AllenSu行得端坐得正，难道还怕这个？

　　那是二零一九年的事，陈楚生其实并不是很赞同张远的做法，他甚至连苏醒已经公开过的那个小号都没有去关注，人总归是需要一点私密的社交空间的。但张远把主页发到群里，他还是顺手点进去看了看，发现确实那是个很放飞的小号，苏醒什么都爱八卦，什么都爱评论，永远有讲不完的话，也永远年轻永远义愤填膺。朋友都讲Allen这个人天生操心命，动辄要写两千字小论文针砭时弊，他喜欢表达，也喜欢自己的表达被倾听，什么社会事，旁人事，不平事，太阳底下无新事，总归被他看见就是他的事。

　　作为公众人物，他们总是面对着太多纷至沓来的非议和揣测，陈楚生自己是统统一键静音的作派，苏醒则从不畏惧非议，也更习惯直面那些揣测，他对舆论的动向其实非常敏锐，却又偏要在这份敏锐的加持下更加肆意地表达着自己，像是一种执拗的叫板。

　　但陈楚生也知道，那些因为浩瀚的信息流而日渐浮躁起来的人和事里绝不会包括苏醒，因为有些东西又被他细心地安置得很好，比如太太，比如小孩，比如他们之间的这么多往来。

　　他太太年纪小他们不少，是个性格很好的年轻女孩，讲话轻言细语的，苏醒同她讲话也就轻言细语，有一回男人们在外面聚，太太领着小孩来接他回家，苏醒把小孩抱在怀里当招财猫，这个叔叔喊一声，这个伯伯喊一声，洋洋得意说你们这些叔伯兄弟，过年统统红包拿来吧。但后来陈楚生真要给小孩发红包又被他谢绝，他说我们之间不会真讲这个吧，那还不如改年你给Demo哥做南瓜灯的时候也给我做一个呢，陈楚生问你怎么知道他会喜欢呢，苏醒又说我儿子随我啊，我喜欢的他还能不喜欢么。

　　当然，他同太太的感情也很好，年轻女孩总需要娇宠，以致于甚至他每回从长沙飞北京时都要特意在机场多打包几杯茶颜悦色人肉往回拎。但也有一次，苏醒给陈楚生发过一张照片，拍的是机场那家茶颜悦色店里的菜单，上面有个品名被圈了个框，说我才发现他们出了个新品诶，叫“少年时”，名字还怪会取的。

　　陈楚生在聊天界面里停留了很久，马上就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他们总是轻易就能想到同一件事。何所谓少年时，他们人生的少年时听着天涯相隔的同一片海潮声，职业生涯的少年时则基本同彼此息息相关，那个夏天的金雨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冠亚从此成为与他们绑定的称谓，从西安到长沙的那条路只有他们完整的走过，一人一个冠军一个亚军，上天连这也要讲平衡，非要让他成为世界上唯一一个与苏醒身受故而感同的人。

　　因此后来他也回复苏醒说：那等下次长沙见，我必定请苏总干一杯少年时。

　　其实他和苏醒关系最好，这在身边很近的交际圈里称得上人尽皆知，甚至后来两个人也都不止一次地在采访里讲过自己圈内最近的朋友是彼此。但这层关系又似乎常常被隔得更远一些的人群所忽视，赛后公司一再耳提面命甚至最后强制执行都未必斩得断的联系，好像一株被不得不挪栽的爬藤，起先也不甘愿，但时日渐久又觉得这地方水土丰饶无人叨扰，倒是清净，也就真的岑寂地在背阴处扎根生长起来，多少年间郁郁葱葱，都是跟晴阳无关的事了。

　　

　　直到今年考古的热潮起来以后，苏醒的短视频频道热热闹闹做了起来，这才将他们之间那些往来更多地回到了人们的视线里。老歌手的日常每一集他都要追更新，无论有没有自己出镜，但记得最深的一次还要数录团综的时候，有天晚上他喝得有点高，王栎鑫抱着吉他凑过来，说要唱一首新写的歌给他听，唱爱的尽头是黑暗，唱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

　　在他眼里王糊糊还就是个小孩儿呢，小孩儿哪来这么多愁绪，懂什么爱的尽头是黑暗呢，因此他同他讲爱，讲生命，讲人生的雪泥鸿爪和浮影萍踪，讲到最后王栎鑫都有点不好意思，抓抓脑袋说哥，其实这歌我都已经写完了，我就是想唱给你听一听来着。

　　苏醒和陆虎那时还在一旁扯着嗓子嚎一首freestle，嚎得十分提神，陈楚生这才意识到自己事实上有些僭越了，王栎鑫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十七岁的刺头小年轻，他经历过一段不太愉快的婚姻，到如今儿女双全，感情生活比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都要坎坷，并且也是真正走过而立之年的男人了。因此他后来醒了酒，只拍拍王栎鑫的肩膀，说你的歌噢，我讲什么不重要，自己喜欢才是最重要的。王栎鑫又像个小孩儿一样吊他的脖子，说我晓得哥哥是为我好嘛。

　　陈楚生当然也知道自己喝大了就话多，讲起课来一套一套的，对陆虎讲你要如何如何，对张远讲你不能如何如何，对王栎鑫讲人生应当如何如何，对王铮亮讲我们这把年纪的人该要如何如何，但为排名故，这帮老伙计们总叫他大哥，他没真的拿自己当大哥，却又在必要时候承担着定乾坤的作用。但唯独对苏醒，他如何不出来，只能讲我们还在一起就好了。

　　后来苏醒把这期老歌手剪出来发上微博，又在底下意有所指地评论：也不知道我们唱歌的声音大还是陈老师讲课的声音大。陈楚生知道这是属于他的体贴，这年头的观众挑剔得要死，大概是不会爱看有人好为人师的，但苏醒这样有言在先，他同王栎鑫的交流就也能先一步被定义为酒后真言，酒后能说出什么靠谱话来呢，无非是听个玩笑罢了。很多时候他都不知道苏醒到底哪来那么玲珑的心窍，但又觉得苏醒把这样的心思花在自己身上是件很难得也很值得珍惜的事。

　　因此最后他回他一个“乖”，不料这个字又一石激起千层浪，陆虎马上在群里开始阴阳怪气：猫猫乖噢～

　　小波浪号好一阵荡漾，苏醒连忙说打住，我三十八了啊大哥！又是猫猫又是乖的，寒碜谁呢！

　　但陈楚生是真的觉得苏醒好乖，在他的认知里，二十几岁的苏醒就是个很听话的乖崽了，良好的家教养出他进退有度礼貌知序的好性格，这就是人一生不改的底色。即使后来他对当年的自己报以口头上的嗤之以鼻，也曾叛逆，也曾不羁，也曾削短头发讲话锋利态度乖张，但陈楚生知道这些东西不过都是他披身的彩衣，那个很乖的他其实一直都是存在着的。

　　只不过这种话他不会讲，他觉得苏醒现在的样子，他想要呈现出来的样子，那就已经是最好的样子，他对苏醒本身的认可高于一切加诸在他身上的修饰词。

　　这又让他想起二零一九年的某场直播，有个环节是要他找个好友拨电话说我想你，弹幕让他打给张远打给苏醒，他一率否决，最后决定打给王啸坤约他出来喝酒，都是几个老哥们了，王啸坤不疑有他，直截了当地问他是不是还要约苏醒。

　　陈楚生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问，但又好像并没有很意外，只下意识告诉他说我在直播呢，然后王啸坤又破功笑起来，好像把他们这么多年来的私交公之于众是件不谨慎的事情似的。

　　事实上他不介意这个，苏醒或许会介意，但苏醒介意很多事，介意朋友或是家人被浑浊的声音叨扰，介意他们之间的关系被人猜测非议，他自己乘风破浪风吹日晒都浑不吝，唯独有些东西要被好好地藏在财宝洞里，那是他为数不多私有的慰藉，也就这么点理由而已。

　　但那天之后他们也是真的一起约出来喝了顿大酒，就他们三个人，王啸坤在桌上说起自己在直播里讲漏嘴这事，他笑，陈楚生也笑，苏醒耳尖又变成那种红通通的样子，说哇靠，老王你这种欲盖弥彰的态度反而有鬼诶，王啸坤说那你去看楚生啊，他不也欲盖弥彰。

　　陈楚生说我哪有喔，我那是听到你提Allen，下意识的反应啊。

　　苏醒听得愣了一下，捏着酒杯来够他的手，说就是，我知道还是楚生最爱我了。

　　只是这种下意识又是从何而来呢，陈楚生自己其实也不清楚，苏醒在他的意识领域里大部分时候都和一种很温暖很安定的情绪捆绑在一起，哪怕他们共度的这段岁月事实上充满了波折和风浪。外界都讲那年出来的一对冠亚是截然不同的性格，他觉得哪有差这么多，所谓的不同无非是他更安静一些，苏醒爱热闹一些，但苏醒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安静，他同苏醒在一起的时候也热闹。

　　他们之间的这一切不比苏醒和张远之间能够被人考古很多年，充满了小动物互挠，也能明目张胆地用过火的称呼指代彼此的那种亲密，反而更像深流的河，静听的雪，又或者是什么不言不语，只阒然存在的东西。

　　

　　当然，时隔十五年，他们到底还是迎来了一场迟到太久的双人live，但也是这天他们才意识到，真正意义上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场合，竟然真的要追溯到故事最开始的那个决赛夜了。

　　有歌唱当然是好的，有钱拿就更好，他们彼此都唱得很尽兴，苏醒全程插科打诨，混不吝地搞着节目效果，只在后来的freestyle环节里到底还是讲了真话，他唱“我们两个来到这里，不只是为了Money”，更多真心藏在戏谑的语气下面。

　　唱完歌两个人都兴致昂扬，苏醒又说要请乐队吃饭，年轻的鼓手起哄说苏总好阔气，苏醒说那必然，庆祝我和楚生重结良缘么不是，但最终调子起得太高下不来台，只得大手一挥含泪请了在场所有人。事实上乐队成员们早和陈楚生有过许多次合作了，谁都知道他和苏醒是鲜少示人的那种亲近，依旧很给面子地哄人，在席上同苏醒碰杯。苏醒说楚生的兄弟就是我兄弟啦，不敢讲能罩住大家，但往后有挣大钱的机会苏总一定想方设法捎带各位，惹得满座欢呼鼓掌，说苏总当真厚道，陈楚生笑眯眯地看他开启最得心应手的社交模式，也就在一旁心安理得当朵娴静的壁花。

　　一桌喝得以一当十，就算是铁打的人也不耐糟，后来苏醒醉意上头，整个人趴在陈楚生肩上絮叨，他说楚生，我们都认识好多年啦，又说我刚刚听你唱姑娘，觉得你这个人好可怕喔，是怎么做到这么多年一点都没变的。

　　陈楚生把肩膀塌下来，好让他靠得更结实一些，才问有吗，我反倒觉得你才是一点都没变诶。苏醒说这话就过分了吧，你没听他们讲二十三岁的AllenSu和三十八岁的苏醒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陈楚生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才说：那他们也没有陪你从二十三岁到三十八岁呀。

　　他说完就重新安静下来，苏醒也安静下来，满桌杯盏碰撞声里，这种安静在他们之间的相处里几乎要成为一种恒常状态。其实谁来问他都会讲自己天生慢半拍，但又似乎天生有种只对苏醒生效的，很谨慎的敏感。就好像此时此刻，他讲他的二十三岁到三十八岁，十五年不过一句话，但分量又绝不至于轻飘飘。

　　后来陈楚生在微博上提起这场live，文案里写“你快乐所以我快乐”，是给自己的歌迷，但最重要的是给苏醒，他也知道这话哪怕自己不讲苏醒也会懂，这么多年他们之间存在太多心照不宣了，关于各自走的这条路，也关于要把这条路一直走到黑的偏执。

　　况且讲出来的话，苏醒还会露出那种明明有点高兴又不愿意袒露分明的表情来，他只嗔楚生你话好多呐，说好心照的呢。但总归他会因此感到高兴，这就可以，陈楚生觉得苏醒高兴就是最重要的。

　　不久之后他们在长沙录节目，恰好改赶上陈楚生的生日，节目组自然安排了给他庆生的环节，同场有个当下火得一塌糊涂的后辈团体，是好几个年轻的漂亮男孩，最长的也没超过二十岁，很鲜妍的年纪，虽然不太熟，但都很有礼貌地祝他生日快乐。

　　那天苏醒不知为什么看起来快乐得要命，撑着他的肩膀不住蹦跶，好像回到了真正的二十三岁。晚上和兄弟们一起切完蛋糕，他又凑到陈楚生身边密谋说我们续个摊呗。于是就只两个人一起，喝到小酒吧里所有酒客都已经意兴阑珊，没人再管他们讲悄悄话，苏醒面色微醺，说我好高兴呐楚生，现在都没有人能管我们了诶。

　　苏醒的快乐总是来得很简单也很通透，陈楚生知道他是想到了很多年前那个不太愉快的生日，那要早到二零零八年，他们还是全民选秀新鲜选出来的冠亚军，明明风头无两，人气高得如日中天，却又好像全世界都在跟他们作对。粉丝吵起来没完没了，公司露出资本的獠牙，朋友，亲人，恋人，前程，什么都可以成为挟持他们的砝码，那时他们让渡自由，情感，才华，仍然有太多想为而不可为之的事，直到后来他们经历过同样的挣扎，又先后破壁。

　　那时候他们不可以的一切，现在他们终于都可以。

　　可以做十五年如一日，默默在他身边陪他度过的老友，也可以告诉全世界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何等亲密，真的从没有离开过彼此的眼睛。

　　那晚喝到最后，陈楚生还当真践诺，喊了两杯少年时的外卖来跟苏醒对饮，茉莉奶茶被他们喝出八二年拉菲的慎重，苏醒举着手机说这不得合影留念一波，不是我说啊楚生，我们俩的少年时，那也是多少人的青春诶。

　　陈楚生夸他这句文案不错，苏醒就说想什么呢，我就是自己留作纪念，又不会往外发的。

　　陈楚生说那你发掉也没关系呀，苏醒说当然没关系，但是干嘛给他们看啦。

　　他老神在在地拍陈楚生的肩膀，说搞搞清楚哦，是我不想，不是我们不可以，楚生你知道的吧，我们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跟全世界说一句去他妈的不可以。

　　陈楚生说我知道啊，他拿自己的少年时去碰苏醒的少年时，声音放得很轻，说我们想的话，那就可以。

　　

　　显而易见的，陈楚生最近刷微博的频率也比从前高了许多，一方面是工作确实更多了些，另一方面是工作室的小宣传耳提面命，恨不得跟在他身边天天拿着喇叭喊哥您可要多营业呀！他想哪有那么多业可以营呢，明明比起从前动辄隐遁三个月的作风已经好很多了呀，但为了满足小宣传的心愿，多登录上去看看总归是不错的。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总能看到苏醒飘在他首页，一天好几条微博，除了苏醒也没人话这么多，他福至心灵，觉得回复苏醒的微博大概也算作营业的一种，因此苏醒发了秋天的重置版，他回要在喜欢的季节听喜欢的歌。苏醒在老歌手里吐槽说我们今年确实见得太频繁了一些，那群老家伙真的看烦了。他回但老家伙还是不得不见，又跟他赛博碰杯。

　　再后来就不止出没在评论里了，那天晚会拍大夜，后台候场时苏醒五指疾飞地按手机，扭头问他不然发个合照咯？陈楚生说好啊，很配合地往他身边靠了靠，又问是要很生无可恋的表情对吗？

　　合照发上去之后当然惊掉无数人下巴，纷纷都在问冠亚怎么回事，不藏啦？苏醒特意给他发语音吐槽，言语之间十分矜娇，说这群人，怎么这么爱大惊小怪呐，爱发就发咯。陈楚生被他转着弯的尾音逗笑了，回他说就是诶，爱发就发咯。

　　没过几天他们因为第二季团综要开拍又聚了一回，唱完KTV喝完酒还去打台球。冠亚之争上演了无数次，苏醒依旧以一球之差惜败，但两个人转而握手言和，又合纵连横去怒杀王铮亮，把王大爷急出一脑门的火，威胁说行啊冠亚，看我不曝光你们！

　　苏醒已然摆烂，迭声催他说你曝你曝你曝，大不了再被哈哈哈哈六千条算球。

　　后来王铮亮果然把这几张照片发上了微博，甚至他一身反骨，还从十五年来的硬盘里翻出一点“旧账”来，那是二零零八他们在悉尼拍下的旧照，当年像素够烂，所有人都又土又杀，但那年的那一首歌唱尽了风雨飘摇，几乎真正意义上贯穿他们往后这半生。

　　苏醒这次没延迟，当即杀到现场占领评论高地，搞得当天没能到场的王栎鑫和张远都在群里感慨，说怎么回事，Allen最近是不是坦荡过分了？

　　苏醒反倒很不满，说没有啊，那你们之前也没怎么cue过我和楚生呀。

　　所有人都默认他们之间有故事要讲，因此没玩笑可开，这样的误判有一段时间甚至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他们自己。陈楚生有时候也想，十五年真的太长太长，但又太短太短，他们一步一步丈量过的岁月尺度，也不过只在两张照片划过去的瞬间，呼啸着就不见了，但这也没有什么关系，他和苏醒始终还在一起，自然无所谓什么误判不误判，总归都是会被他们证伪的东西。

　　

　　只是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王铮亮屡遭冠亚荼毒，摆明了要跟他们杠上，隔几天甚至公开控诉自己连值机都要被他们二位明珠左右夹击的惨痛经历。

　　制片人一刷微博急得上火，说小亮老师当心暴露太多私人信息呀，王铮亮又稍息立正麻利删博，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都怪我之前没这么红过。

　　但隔天飞机上他们到底还是没坐在一起，赶上苏醒做主MC的新节目上线，制片人同他还有很多细节要商量，顺理成章地换位坐了同排，让陈楚生和陆虎去当同桌。苏醒甚至还在抓紧时间抢拍老歌手，在后座拖着长调喊他们的名字，一副阴阳怪气的语调，说生龙活虎嘛，也没什么用喔。

　　陆虎悄悄凑过来，问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哥，小亮哥都已经告诉他们你和Allen要坐在一起了诶。陈楚生不知道不好在哪里，就说没关系啊，也不差这一次的。

　　是真的不差这一次，十五年前他们就无数次并过肩，同飞过很多座城市，但他仍然只来得及在苏醒身边看过第一场雪，然后就被裹挟着各自分离。

　　后来十五年间，人生当真飞鸿似雪，他们用青春换来了自由，聚光灯似乎离得远了，澎湃的欢呼声似乎渐渐散了，却又能用着那些最自由的岁月继续同彼此约酒喝。

　　不用刻意在一起，也不用刻意不在一起，不曾给谁看，也不曾不给谁看。

　　那深流的河，静听的雪，到如今，该在的一切都还在。

　　

　　就像此时此刻，这架呼啸而去的飞机正穿越层云，目的地是下一场欢聚。

　　那里兄弟和酒都在，还要共唱同一支歌。而他和苏醒，也照旧会一起入席。

　　

　　—END—